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樟腦丸兒事件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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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9-16 陰,雨

昨晚吃飯的時候,Kai說他在社裏遭人噴口水了。

我說怎麼啦?

都是那颗樟腦丸給害的,他說。早上急急忙忙出門,忘了把它們從大衣口袋裏拿出來了,結果把同事安娜給薰得在內聯網發電郵聲討。

至於嗎?我翻了個白眼,表示對他的極度同情。

至於!他說。一臉的無奈。

他起先並沒看到安娜的電郵,直到社長發通告全社緝拿兇手,他才知道發生了這麼檔子「大」事。說來也怪,他也立馬就醒覺疑兇極可能是自己。瞧這警惕性!顯然是他中國太太的思維綱目已經開始向他的潛意識逐步滲透。

他箭也似地沖到衣帽間一看,果不其然。當他捏著那把肇事的樟腦丸的時候,直希望它們是個幻覺。

就在這一愣神的功夫,他撞上了安娜刷了滿臉的深仇大恨,泛著青光,和眼神混在一起,向他控訴。整個一白毛女跳出供臺怒目逼視地主黃世仁的場景!

結,來不及銷毀罪證。估計Kai當時的情形一準兒跟剛剃了毛的綿羊似的,灰溜溜的怪誕。

社長通告內文指,衣帽間有大衣面料釋放有毒化學物質,估計為防水噴霧劑之類,對同事身體造成嚴重傷害,云云。

社長的如此推理,自然是高估了受我這個中國太太管制的家庭現代化程度。哈!心理學專家也能栽在文化差異上。

另外,我祇道自己的過敏體質已經出類拔萃登峰造極了,卻沒料到世界竟就這麼小,沒費多少周折就讓我遇上了一個天外高人!

事實上,樟腦丸肇事在我們家是有案底的。

那是我六年前第一次從香港寄往德國的包裹。當時倒沒見人表情什麼樣兒,祇聽得剛從電梯走出來的人像撞上了原子彈氣浪似地驚叫:天啦,什麼味兒!

我躲在門裏近似陰謀得逞地好一陣樂。

多香啊!對於我來說,樟腦丸都快抵得上通常概念中那一捧家鄉的泥土了。

2008-11-14

今天,在給Kai回電郵的時候,禁不住再一次義憤填膺地高喊「打倒資本主義!」

無他,因為他的頂頭上司再一次對他提出嚴正警告,勒令他不許再穿頭一天穿過的那件套頭衫。

什麼毛病啊?這還叫有人權嗎?那件套頭衫是剛剛洗過的呀!

大概是穿在剛從衣櫃裏拿出來的風衣裏面的緣故。Kai說。

剛從衣櫃裏拿出來的風衣怎麼啦?衣櫃裏的樟腦丸老早換成薰衣草香包了不是嗎?一開櫃子那香得我都恨不得滿心滿肺地多吸兩口氣。你那些女同事們都怎麼回事啊?要麼是對氣味的分辨力太差,要麼就是對你身上的氣味形成了某種條件反射式聯想性幻覺。這是在心理學出版社混事落下的精神病嗎?!

那有什麼辦法?我們倆都覺得樟腦丸的味兒沒什麼不好,多乾淨多清爽啊,更別說是薰衣草味兒了。我們完全不可能知道她們抗拒的究竟是什麼味兒。

小題大做,沒事兒找事兒,想方設法地從精神上折磨你這個唯一的壯勞力。可她們幹嘛要這樣啊?這麼做對她們有什麼好處呢?難道她們覺得有個帥小夥子在身邊對她們是一種威脅嗎?說不通啊!

全是資本主義的腐朽給鬧的!我總結。我覺得不立場堅定地喊出一聲「打倒資本主義」無以舒緩心中那股子堆積洶湧的鬱悶。

等Kai回到家,第一個問題他就問,如果資本主義真的打倒了,你想建立什麼主義?

挺難的一個問題,老實說。害我著實想了一陣。然後,我還是挑了社會主義。

哪種社會主義?史達林的社會主義是肯定行不通的了。是要卡爾•馬克思原汁原味的社會主義,亞歷山大•杜布切克的人道社會主義,還是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

什麼是人道社會主義?我懵了。從沒聽過這個術語呀!誰是杜布切克?我怎麼對這個名字一點兒印象都沒有呢?

於是,一句「打倒資本主義」,衍生出對人道社會主義的探究和學習。

2008-12-2

昨天突然間對自己前些日子喊口號的行為覺得有些慚愧。不是因為讀通了什麼主義,而是受了感覺經驗的衝擊。

昨天沒有風,粉狀的細雨像是長在了空氣裏。由於出門沒有平日那麼匆忙,所以可以從容地呼吸,順便也從容地感覺。

鑽進地鐵站的時候,離列車進站還有三分鐘。舒鬆開由於外面的冷空氣而不自覺緊縮起來的肌肉皮膚,立刻感覺到了空氣裏散發著的一種類似潤膚凝脂的香氣,很濃郁、很暖、很柔、很古典。可環顧四周,每個人都將自己包裹得緊緊的,任怎麼閉上眼睛幻想,都不覺得會是那種香得讓人聯想到李香君臥室或楊貴妃寢宮的氣味來源。

當我從月臺這一端走向另一端的時候,看到一個工人正專心致志地往一塊長方形藍綠色佈告牆板上刷油漆……原來,這就是香氣的來源!至此,我心裏祇是「啊」了一下,受到一點兒不規則刺激,卻還沒有轉換成正式的慚愧。

然後,從歌德廣場出站。出站的人不多,卻都顯得挺匆忙。雙向的電動扶梯依舊封了一條,這種狀況大概已經維持了半個月,讓人有些不滿。然而,站裏滿溢著的那種剝橙子剝得汁液四濺的清香,卻又讓人心境平和愉快。

沒有人在吃橙子。月臺坐椅上沒有人,垃圾桶旁邊也沒有人。祇有兩個工人——一個在電動扶梯上,一個在出口通道上——正在用清潔噴霧劑清潔佈告燈箱和大理石牆壁。

哦!怪不得Kai的同事對化學品氣味挑剔得讓人難以接受!

我們之所以覺得他們的態度難以接受,是因為我們的化學工業真的不如人家發達,因而我們對這樣那樣成分超標所形成的寬容和耐受性與他們的態度反差太大。而人家顯得挑剔,則是由於他們經驗從不發達到發達的過程來得沒我們取巧、沒我們浮躁、且比我們早得多。

余秋雨先生在描述歷史上與牛津學生發生衝突的市民時,有過這樣的話:

「他們把自己保守、落後的生態看成是天下唯一合理的生態,因而產生了對他們不熟悉的生態的極度敏感和激烈抗拒。」

看樣子,在樟腦丸兒事件中,我所充當的角色,就是這樣的市民。至此,我對於化學品香氣的覺悟,便總算得已完成。

然後,又想起以前去正在裝修的朋友家,也聞到過油漆氣味的,家裏做清潔,也有各式各樣的清潔劑,但氣味都不如在地鐵站感受到的那麼友好、純正、自然。於是,又覺得公眾服務的人性關懷,大概就是從這樣的細處體現出來的吧?他們對所用化學品香氣的選擇,還不定做過多少次專家鑒定、問卷調查呢!因為,你要選擇關起門來毒害自己,沒人管得著你;可一旦開著門,就得最大可能地對過路的人負起責來。當然,同時也是最大程度地避免惹來投訴的麻煩。

於是,對於樟腦丸,無論我們覺得它多麼香,多麼無害,都不能再讓它得見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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