Читать книгу 主妇˙流氓˙无产者 - Su Fu - Страница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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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說
收藏

千萬別以為翻印的古董就不是稀罕物。不是連奧運紀念幣都炒得起價來嗎?

那天,Kai去參加今年的藏書發燒友會社的集會,帶回來的,就是一本翻印的古董。

當然,一說收藏馬上就想到「價」,連我自己都忍不住要滿臉噁心地唾自己:怎麼就那麼俗!

為避過這一陣子尷尬,還是暫且將那本勞什子古董的身家背景擱到一邊,留點兒懸念,先來說點兒雅的墊底吧。

(不過,什麼是「雅」,什麼是「俗」,是全沒有絕對概念的;就像什麼是「偉大」,什麼是「渺小」一樣,見仁見智罷了。)

我要說的這個雅事兒,就是Kai參加的這個藏書發燒友會社——Gesellschaft der Bibliophilen。

說實在的,如何把他們會社的名稱用中文形象生動兼且較為準確地表達出來,我這番周折可費大了。因為無論將Bibliophilie說成「愛書者」或「藏書家」,都容易造成混淆、引起誤解,(原因在於,他們並非通常意義上書蟲似的讀書人,也非僅以書籍的古舊值為收藏宗旨的藏書者。)而Gesellschaft,既可以是集會意義上的俱樂部,又可以是社會學意義上的社區。

總之,這樣的會社,集結的就是一個愛書愛到近乎膜拜——不但鍾情於閱讀,而且對出版物從紙張、排版、字體、色彩、印製、訂裝類別選擇都有近乎狂熱的專業性研究和偏好——的族群。成員們各自都有不同的收藏宗旨和喜好;有的可能一提到年代久遠的初版印刷品就跟打了強心針似地興奮,有的可能對有作者簽名的稀有版本才像裝了狗鼻子似地嗅覺特別靈,有的可能悶蛋得以某些特定系列的完整性為標準,有的可能繼承了祖傳的昂貴嗜好專收早期的手印讀物,有的則可能唯獨遇到極罕見的訂裝才狼似地兩眼發綠……

話雖如此,典型的藏書發燒友,並非一定以將自己鍾愛膜拜的圖書據為己有為能事。他們的愛欲,可以通過對擁有他們目標圖書的古老圖書館定期「探訪」來得到滿足。

千萬別忙著拿這個往德國的讀書傳統或風尚上靠。傳統興許還勉強靠得上;風尚那可就未必了。

Kai參加的這個會社1899年由Fedor von Zobeltitz(1857-1934)奠基,一百多年以來,除兩次大戰期間亂了秩序、中斷了國際間的交往之外,每年都例必有一次集會。成員數目從最初的378人上升到1913年全盛期的900人,並讓50人伸長脖子呆在輪候名單裏不得其門而入。以至於會社組委會不得不在1920年重新修訂章程,將成員限額由原來的900人增至1200人。然而,會社的發展並未如其組織者預期的那樣人聲鼎沸。無論從參加年度集會的成員、抑或從現有登記成員數目來看,都不但沒有隨著人口的增長而增長,卻反倒像那些散落在森林山尖上年久失修的古堡一樣,逐漸呈現出青黃不接的破落,再也尋不回像1927年年會那樣的氣勢與輝煌。

所幸這個圈子裏的人都是些被紙香的謙恭和油墨的溫厚裝訂了性情、極擅長自得其樂的,並不稀罕什麼大牌效應去給他們壯大聲勢,即便早年的會員裏真有過一個叫Theodor Mommsen的諾貝爾獎得主,怎麼說都算得是大牌。

可把參觀圖書館弄得像歌友會似的那還成體統嗎?古舊圖書可都比深閨淑女更為嬌羞脆弱,經不住人氣裏飄晃著的那股子混濁和喧嘩。

總之,今年的集會,儘管Kai沒趕上頭一天就西裝革履屁顛兒屁顛兒地去與來自各地的老少爺兒們碰頭,(還得上班掙工分不是嗎,)可好歹他佔著個週末的便宜,鉚上了個尾聲。那個飄呀,那個愜意呀。光看他說話的時候那星花叭叭亂綻的眼神兒吧,我都能想像出來倘若我這回沒讓他去,他將會與我展開怎樣持久的階級鬥爭。

當然,我也不能紅口白牙地冤他。他事前真的十分懇切地問過我要不要去的。他說,這集會可是一年才一回呀!這次又正好趕巧了在慕尼黑,無論如何都去長長見識吧,機會難得不是嗎!你以為我就不想去嗎?誰不想在大學、古堡、圖書館間晃蕩,見識外間輕易見不到的經典內行刁鑽藏品好傢伙啊?可問題是,我覺得,這種活動基本上屬於衣食無憂的貴族式消閒風雅。我誰啊?不是到如今都也沒找到組織嗎?我一個不小心氣短露了怯可怎麼辦?沒辦法,中國人吧,就是憂患感太重,不容易活得瀟灑,大概都是災難深重的民族歷史給鬧的。

Kai倒也似乎挺能體諒我的心情,把每天的活動都一五一十地給我拍了回來,外加繪聲繪色的口頭報告。他說,還道德國國立展覽館裏淨展覽枯燥的工業發展史呢,沒想到他們的小型圖書館裏竟收藏了十五、十六世紀的機器草圖。簡直是難以置信,對嗎?連太陽能噴泉的草圖都有呢!那可是出自幾百年前的腦子啊!還有還有,你知道巴伐利亞州立圖書館現在使用機器人掃描嗎?這是他們跟Google合作的一個知識庫工程。用機器人既能增加速度,也可以減少因人手操作對古書造成的損壞……

照片裏有幾張是他們參觀慕尼黑以北30公里弗萊辛大教堂圖書館的,有專人講解。我嘴上不說羡慕,心裏頭其實癢癢的。從圖書館古典中透著華麗的陳設,我所想見的,是專業講解員捧著珍藏孤本時的那份虔敬和小心翼翼,以及高高的天花板下這幫發燒友躡手躡腳的誠惶誠恐。

忽然想到,這份對書的虔敬,興許就算得上是他們的人生收藏了吧?其餘的,似乎都不重要了。

當然,即便不重要,我也還沒忘了本文開頭所提到的那個翻印古董。

概括地說吧,它是1931年茨威格由於收藏名家手跡的嗜好,而偶然在一間古董店裏用1萬馬克淘到的一封莫札特的信。這封信是莫札特1777年寫給他表妹的,通篇充滿了錯別字、髒字和幼稚的文字遊戲。

茨威格當年複製了50份,作為笑料與朋友共享。而如今,圖晴的一家古董店店主作為禮物送給各位藏書發燒友的,是茨威格題字給理查•施特勞斯的版本。印數為300。

有意思的是,茨威格起初並無意收藏這封信,因為在他的收藏中已有了莫札特的手跡。直到發現所有莫札特傳記對這封信似乎都諱莫如深,他才逐漸生發了收藏的興趣。

2008-9-21

主妇˙流氓˙无产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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