Читать книгу 主妇˙流氓˙无产者 - Su Fu - Страница 9

Оглавление
典型
德國人

不知道什麼是典型的德國人。

很多人說他們嚴謹、會管理時間、遵守規則。換句話說,也就是呆板、缺乏靈活性、死守教條。

今年的國慶日,2008年10月3號,德國西南廣播公司二台(SWR2)在他們題為「烤腸,啤酒和足球」的節目中,邀請了前圖賓根大學經驗文化研究室主任赫爾曼•鮑辛格(Hermann Bausinger)教授,做了一次有關「什麼是德國人」的專題演講。一開頭,鮑辛格教授就望著手裏的一個啤酒杯墊,直言這是一個很難找到正確答案的問題。杯墊的正面,簡單俐落地問你「什麼是德國人?」而杯墊的背面卻讓你眼花繚亂地擠滿了各種可能性答案。

固執地愛國,卻又置身事外地並不將自己當作德國人[1]

具有強烈的家庭觀念和社會責任感,(對「主義」情有獨鐘,卻又總希望與眾不同;)

(以經典的哲學方式玩弄)陰險,(但在外人眼裏卻可能祇是幼稚園的把戲,其結果往往是事隔多時才猛然發現自己將自己弄得騎虎難下、撲救不及;)

(無條件地)誠實,(單純幼稚得不計後果;)

先將自卑心用白蘭地淹死,然後自我感覺良好;

以品質、DIN規格、洛塔爾•馬特烏斯、安通尼•耶波瓦……而自豪;

……[2]

諸此種種,都有可能被人說成典型的德國人特性。但很明顯,如果我們認真地尋找一種特性原型的話,所有這些,都不可能作為原型。

因此,有人提議將「德國人」這個概念局限在地理的層面——在模糊忽略了共有個性特徵的情形下,僅代表來自某一個地域範圍的人。

但是,這一提議卻又不可能行得通。因為人們像早已習慣了品牌標籤一樣,習慣了將這樣那樣的特定內容強加給這樣那樣特定的人。

由於語言是思維的工具,一個語言上的定義會很自然地與發源於個人經驗的思維空間套扣在一起,激發對具體事件的一系列直接或間接枝節花絮的聯想。而無論什麼人,或多或少地都有點兒自以為是,喜歡將個人對特定事物的經驗,上升泛化為對整類事物的認識。因而,如果拿「什麼是德國人」這個問題去訪問100個外國人,而得到89個不同答案的話,是一點兒都不足為奇的。

然而,終歸會有點什麼是可以從形形色色不同特性中歸納抽象出來的吧?

對於這一點,估計還是專門研究人員的結論會來的比較客觀。赫爾曼•鮑辛格教授的結論是,如果非給德國人歸納一個最具普遍性的特徵不可的話,那麼,大概就非「不切實際」莫屬了。

這個權威性的結論就像顛撲不破的真理一樣,讓我肆無忌憚地樂和了好一陣兒,仿佛平日裏深受「不切實際」之害所帶來的種種積鬱,總算得到了一種精神性「不切實際」的(虛擬的)舒緩。

問題是,我發現無論你來自哪個階層什麼行業,都很難對「實際」有一個宏觀全局的認識和估價。尤其是在資訊發達的今天,當每個人都將自己那二畝三分地拾掇得像模像樣志得意滿的時候,就更容易變得自信主觀;而這種自信和主觀稍一膨脹,就很容易上升到相信自己對二畝三分地之外的世界也同樣瞭若指掌。受主觀片面的認識和估價所指導的行為表現,自然就很難擺脫「不切實際」的色彩。

因而,儘管造成「不切實際」的主因並非德國社會所獨有,但「不切實際」的濃度,在德國人身上可能表現得較其他民族略為高出一籌。

但是,究竟怎麼樣才算是「不切實際」呢?這同樣是個極具個性色彩的問題,很難一言以蔽之。

比方說吧,很多德國人可能寧願一輩子讀書,也不考慮如何燈油火蠟地過日子。Kai的朋友中就有這麼幾位。

其中一位原是醫學博士,可他不好好在醫院當醫生,又回到大學去做他全職的學生。按常理,回大學深造也沒什麼不好啊!現如今博士後不是也挺時興嗎?可如果你知道他老兄回大學主修的是哲學外加兼修心理學和捷克人文學科的話,可能就不會這麼想了。你覺得他不可理解對吧?你替他覺得可惜對吧?可人家滿不在乎地穿一件看上去明顯小了兩號的牛仔衫,聳聳肩說,唯有這樣,他才覺得總算是合理的。他合的這個「理」,自然是以他個人興趣為出發點的理。

還有一位,拿到物理和數學雙學位之後,繼續攻讀物理學博士學位。看上去挺正常,對吧?可他一邊研究著物理,一邊又沾花惹草地修著音樂系、社會學系、捷克人文學系的學科。這麼個讀法,哪年哪月才能讀出個頭啊?你替他著急?可他掛著那一對差點兒就能連到一起的粗眉毛,挎著個好幾處脫線的廉價背包,跟誰都可以半道上站下來樂呵呵聊上一陣兒,一點兒都不著急。

對於這種現象,我老早(極可能過於輕率地)下過結論——全是讓社會福利制度給慣的。你覺得這種社會福利制度能叫做完善嗎?納稅人可能並不這麼認為。當然,這算是題外話。

仔細想來,養育滋潤德國人「不切實際」特性的,似乎又不全是社會福利制度,因為光賴這一點,就沒法解釋其他現象了。比方說吧,Kai以前大學的一個同事,絕對的高智商兼超級勤奮。從他讀MA時起,就在大學裏兼職作助教,可他的博士論文卻偏偏擺明車馬針鋒相對挑戰他的頂頭上司系主任。典型的「不識時務」。結果自然也毫無驚喜:他必須靠在外面打零工兼職才能維持在大學任職的學術生涯,因為在大學裏,他一直得不到正常的任命。德國就不是人類社會了嗎?是人類社會還能有不互相碾軋的嗎?說他傻嗎?替他惋惜、不值嗎?但人家為了學術的嚴肅性和學者的尊嚴,義無反顧。

Kai讀大學的時候還有一叫利迪亞的同學。為準備一門副修科目的結業口試,給導師列了個包括三百多本書的書目。她這麼做,並非有意給導師作難,(因為德國的好學生通常認為導師是無所不知的。)也並非她自己對所有書目中涵蓋的理論內容都有十分的把握。唯一的理由,祇因為她認為她所選擇的試題,非有這麼大覆蓋範圍不可。似乎她並沒意識到這麼做會給她自己惹麻煩。而結果也確實是十分不理想。這回,倒完全不是導師的問題。對於不理想的結果,她不覺得鬱悶嗎?自然覺得鬱悶。但如果讓她重新再來,估計她還會這麼做。要不怎麼說「不切實際」呢。不過,對這類的「不切實際」,我們不妨稱之為不諳圓滑不屑投機取巧,堅守高尚的榮辱觀和道德原則。

以上說的好像全是學界的例子。其實,日常生活中「不切實際」的例子也比比皆是。

拿送禮來說吧,德國人可能給住的地方都沒法解決的人,送上動輒100多歐元一件兒的瓷器餐具,祇因為這樣的禮物看上去才夠傳統,才夠貴重,才夠體面,才顯情意,卻並不考慮自己這一番花費是不是實用,會不會倒添了受禮人的負擔。他們也可能花上幾百歐元買一瓶陳年老醋作為集體禮物送給人,祇要當眾將製作過程大大渲染一番,並強調是如何如何的無污染、如何如何的來自公平貿易因而生產者不會受商業手段的無理剝削,……就一點兒都不覺得禮物看上去可能會顯得有點兒單薄。

前幾天,Kai的父母來看我們,給我們帶來個碩大的南瓜。除南瓜之外,還帶來了正在變色的不同色調棕黃色樹葉若干。那些樹葉幹嘛使的?——作為南瓜的配飾,以營造農舍氣氛!!

就我個人經驗來說,我是沒碰到過老謀深算的德國人的。頂多也就是明目張膽地卑鄙兼手段毒辣。也正因為如此,他們的政客在我眼裏要麼是瀟灑漂亮的道德英模/惡魔,要麼是演技蹩腳的娛樂明星。就這樣,還能「呼呼」地煽起公眾的參政熱情。他們為自己所享有的民主自由權利滿臉莊嚴地幸福快樂著。

事實上,他們基本上是一個習慣於對任何問題都正面回應的族類。我這麼說,並非要否定他們個性中的藝術特質或附庸風雅的遊戲能力。但問題是,他們少了一分天馬行空的率性,卻更習慣於先給自己找一個理論基調,因此,即便是另類也另類得成群結隊的,即便是附庸風雅也套路鮮明一本正經。對於這一點,單看他們將去酒吧調情也作為語言教學的句型練習例句就可見一斑了[3]。「調情」這碼子事兒,抱著鄭重其事例行公事的態度,還能如何享受那份曖昧的樂趣?還能如何怦然心動、電光火石?

但讓我一直想不通的是,這麼個民族偏偏又出了不少大師級的藝術家和作家。無論如何,我對德國人的總體印象是,他們更適宜建立、綜合理論並進行深度研究。這樣的結論,聽上去似乎祇配得上一個「拘謹」。但事實上,他們的個性中卻又並不缺乏風趣幽默的特質。之所以他們差點兒就奪得全歐洲最乏味民族的桂冠,除可能與他們響應詼諧戲謔的爆發力和應變能力有關之外,也有可能是壞在了他們對面部表情的認知和控制能力上。由於這方面能力的缺陷,令原本出於戲謔幽默動機的表情,看上去可能就成了惡意的詛咒。

暫且將我的臆想打住,還是回到赫爾曼•鮑辛格教授的演講吧。關於德國人怎麼看他們自己,他舉了這麼個例子。他說,有個德國汽車輪胎公司在法國做廣告,廣告詞是這麼說的:

我們是典型的德國製造——灰色,悶蛋,可靠。

2008-10-16

1 德國人說起德國人的時候,不會說「Wir Deutschen」(我們德國人),卻只會說「Die Deutschen」(德國人)。

2 括弧內為作者附加內容。括弧外為杯墊上實際羅列的內容。

3 出自作者德語老師派發的練習單張。其中一句為:「Warum geht ihr in die Bar? – Wir möchten flirten.」(你們為什麼去泡吧啊?——我們要去調情。)

主妇˙流氓˙无产者

Подняться наверх